爛番茄新鮮度97%,MetaCritic均分94,豆瓣評分8.8。
入圍威尼斯電影節主競賽,憑藉6項提名領跑金球獎。
更被美國電影學會、時代週刊、帝國雜誌列入年度十佳。
這部口碑爆棚、萬眾期待的衝奧力作,終於來了——
婚姻故事
Marriage Story
導演:諾亞·鮑姆巴赫
編劇:諾亞·鮑姆巴赫
主演:斯嘉麗·約翰遜 / 亞當·德賴弗 / 梅里特·韋弗 / 勞拉·鄧恩
上映日期:2019-12-06(美國)
片長:136分鐘

影片的主人公是劇作家查理(亞當·德賴弗 飾)和演員妮可(斯嘉麗·約翰遜 飾)。
他們生活中是登對的夫妻,事業上是互補的拍檔。
外加古靈精怪的小兒子亨利,三口之家的日子過得幸福美滿、甜甜蜜蜜。

和所有恩愛的夫婦一樣,他們數得出彼此的各項優點,也記得清對方的種種細節。
比如,在查理的眼中,妮可開朗、大方,精力充沛。
她愛陪孩子玩,喜歡把冰箱塞滿,會幫全家人剪頭髮,力氣還很大。
雖然在家有點不拘小節,可在外永遠處事周到,待人熱情。
總而言之一句話,她就是他的御用最佳女主角。
但沒有哪個演員一輩子只接一個導演的戲。
於是妮可做出了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決定——
她要離開查理的劇團,也要退出這段婚姻。
也許你會問,妮可不愛查理了嗎?
不,她依然愛著查理,甚至比查理愛得更深。
只是,她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年輕時,妮可和查理,一個是在好萊塢苦苦打拼的電影演員,一個是在紐約尋求發展的戲劇導演。
兩人一見鍾情後,妮可毅然放棄了留在洛杉磯繼續追逐電影夢的機會,心甘情願地跟隨查理來到了他的城市。
從此,大銀幕不見妮可的身影。
在專屬於查理的舞臺,她收穫觀眾的掌聲。
可漸漸地,查理的創作才華遮蔽了妮可的表演天賦。
人們熱衷於談論新銳導演查理的劇作,卻沒人在意女主角妮可的演技。
妮可忍下來了。
結婚多年,她就這樣默默地忍耐,一言不發,獨自承受著觀眾、媒體和獎項對她的忽視。
直到有一天,洛杉磯重新向她拋出了橄欖枝,她受邀出演片酬不菲的電視劇試播集。
妮可自然欣喜不已。
她以為可以就此回到讓她熠熠生輝的片場了。
她覺得自己作為演員的價值再一次久違地得到認可了。
但她萬萬沒想到,查理居然會給出那樣刻薄而自私的反應。
他不但嘲諷這部劇集,嫉妒妮可的機遇,還讓她把片酬投給劇團。
這下,妮可徹底心碎了。
她下定決心要離開查理。
影片就是從這裡開始講起的。
所以,它名叫“婚姻故事”,實為離婚故事。
演完和查理合作的最後一場舞臺劇後,妮可動身前往洛杉磯拍試播集。
在劇組工作人員的介紹下,諾拉成為了妮可的離婚律師。
為扭轉不利局勢,查理也只好高價聘請律師給自己做辯護。
一來二去中,一場爭奪亨利監護權的戰役在兩人之間悄無聲息地打響了。
眾所周知,打官司就是一個敵對的雙方來回拉扯的過程。
而離婚官司比其他官司更殘酷的一點則在於,如查理一方的律師所言,它會讓好人暴露出醜陋的一面。
換言之,它深化敵對,“製造”惡人。
你們過去是一家人,分手後沒準兒還能當朋友。
但一旦打起離婚官司,那些親密和美好就註定都將化作過眼雲煙。
因此,影片的大半篇幅被用於刻畫兩方的對立。
無休止的爭論與辯駁構成了故事的主旋律。
片中,幾段完整的爭吵戲有著明顯的層次上的遞進。
妮可遠走洛杉磯前,兩人的對話尚且算是溫和。
從語氣中聽得出查理的退讓和挽留,從神色裡看得見妮可的不忍與眷戀。
上一秒他們還假裝理性地探討著當晚的演出。
可剛道完晚安,一轉過頭去,妮可的淚水就奪眶而出。
她強忍著不發出聲音,表情卻已然失控。
脖頸處的青筋也伴著啜泣的節奏起伏、跳動,讓人揪心。
這場分別的氛圍如死水般寂靜,又像鉛芯般沉重。
憑藉對面部抽動的微妙拿捏,斯嘉麗奉上了她在本片中的首段絕佳表演。
與之形成強烈反差的是兩人在查理新家的那次吵架。
這是全片的重頭戲。
如果說之前發生在兩人間的爭論,關於該不該獎勵孩子,要不要找律師,關於他沒裝好兒童安全座椅,她黑進了他的電子郵箱……都只是小打小鬧而已。
那麼,這回,他們是真的撕破臉皮了。
不過,這回,他們也總算觸及了衝突的核心。
在空蕩蕩的房子裡,查理和妮可以近乎赤裸、癲狂的狀態坦誠相對了。
不再是在調解員的要求下假意稱讚。
也不再是躲到律師的身後,靜默無言。
而是面對面地,親口痛斥對方的罪過,厲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話說得很難聽。
妮可說查理自私,讓她覺得噁心;查理說妮可邋遢,是缺點的集合體。
妮可指責查理出軌,說他沒有付出和她同等的愛;查理反駁道,要不是當初妮可著急結婚,他本可以更有名。
最後的收尾也跟這世上大多數喪失理智的爭吵差不多。
妮可罵查理王八蛋;查理說,他希望妮可去死。
這話聽著刺耳,但對夫妻而言,倒很尋常。
正是因為太過親暱,才敢說出如此過火的氣話,知道對方不會介意。
果然,妮可沒有一走了之,而是上前抱住了崩潰的查理。
一切都很清楚了。
此刻溫柔的擁抱證實他們仍然相愛,但剛剛尖銳的言辭宣告他們必須分開。
在妮可看來,查理迫使她捨棄了自己的事業;查理卻認為,妮可的捨棄束縛了他的手腳。
原來自始至終兩個人都背道而馳,也從來不曾真正理解對方的難處。
如今,在懂得了矛盾所在的情況之下,在選定了人生道路的基礎之上,哪怕他們再相愛,也沒必要繼續勉強捆綁在一起了。
這場犀利的爭吵無疑是本片最令人過目難忘的華彩段落,臺詞、表演和鏡頭語言打出了完美的配合。
起初,兩人保持禮節,嘗試溝通,就事論事。
在偌大的空間裡,他們看上去是那樣孤獨而單薄。
分坐在房間的兩端,被牆壁或茶几劃清界限,距離彼此遠遠的。
起先,鏡頭以中、全景為主,兩人被客觀事物分隔
但說著說著,重點開始偏移,交流、協商和解釋變成了抱怨、奚落和辱罵。
他們相互靠近,卻各自佔據畫面的主體。
在景別的靈活切換中,憤怒的升級和情感的崩裂皆呼之欲出,充滿張力。
隨後,兩人距離拉近,但特寫形成更極端的對立
至此,我不得不推翻先前講過的一句話。
“婚姻故事”這個名字確實比“離婚故事”更精準。
因為它表面上講的是一起離婚事件的後續,本質上剖析的還是婚姻中的兩性關係。
很多時候,諸如愛情、婚姻、結合一類的名詞會迷亂人的雙眼,讓人忘記,性別是天然地和權力相掛鉤的。
而在當今的社會語境下,這種極度不公平、不對等的權力關係根本沒可能消除。
在妮可和查理的身上,性別權力的天平傾斜得尤為顯著。
看看他們的社會身份——男性導演和女性演員,又是一對夫妻。
這套典型的配置包含著雙重的不平等,堪稱性別歧視和刻板印象的重災區。
一方面,在組建家庭的時候,男主外、女主內的思維定式依舊稱霸輿論的主流。
另一方面,在社會分工上,大眾也傾向於肯定男性的能力,而對女性持懷疑態度。
所以,查理的律師才會在法庭上大言不慚地將妮可在演藝事業中取得的成績歸功於查理。
但導演和演員難道不是互相成就的嗎?
查理的劇本難道就沒有吸納過妮可的靈感嗎?
只不過,男人早已習慣於把自己擁有的視作理所當然了。
就連女人也被當成物件,連同她憑努力得到的一切,全都歸男人所有。
但客觀地講,查理和妮可小家庭的和諧、美滿就是妮可用自己事業上的犧牲換來的。
相識以前,他們在各自的領域閃閃發光。
結婚之後,查理功成名就,妮可卻夢碎紐約。
對此,查理的辯解是,他也在婚姻中失去了很多。
他失去了登上更多雜誌封面的可能,他失去了流連於無數女人之間的自由。
但畢竟是妮可捨棄電影生涯在先。
要知道,捨棄和失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捨棄是主動的,失去是被動的。
捨棄意味著她不留分毫,將一無所有。
可失去了些許光鮮的他,至少還握有底線。
但和妮可比,查理已經做了很多想做的事
誠然,感情的問題需要兩個人共同分擔。
但基於性別權力結構的失衡,責任往往是不可以均攤的。
其實不難看出,在劇本的寫作中,編劇兼導演諾亞·鮑姆巴赫儘量做到了對這對夫婦一視同仁。
他同時勾勒出兩方的困境,他有意把妮可塑造成過錯較輕、更易共情的一方。
最重要的是,他讓妮可講出了一個很多男人心裡明明知道卻羞於承認的事實:
在許多婚姻關係中,丈夫並未把妻子當作獨立的個體來看待。
僅就這點來說,我感動於他的坦蕩、真誠、謙遜,以及他作為一名男性所表現出的對自身所屬群體的反省、批判,和對女性的寬慰、認同。
但遺憾的是,諾亞似乎還是無意間流露出了一絲對查理的偏心。
因為,開場後三十分鐘左右處妮可對整個婚姻歷程的控訴就是本片唯一一次從女性視角出發的完整敘事了。
這也是片中斯嘉麗的第二個高光時刻。
此後,話語權就被讓渡給了查理。
我們看到他找律師,帶孩子,尷尬地接受評估,落寞地大唱情歌。
他上演著應接不暇的獨角戲,妮可則被擱置在一邊,不被投以同樣關切而持久的注視。
這未必能勾起觀眾的憐憫,但導演的潛在立場已經不言自明瞭。
在這個層面上,我不承認本片的中立性。
儘管諾亞沒有高舉女權主義的旗幟,也並非刻意為男人開脫。
但那種不自覺地偏向男性一方的敘事思維,內在於他的價值觀念和我們所處社會的深層結構,是根深蒂固的頑疾,更是不為人所察覺的隱疾。
查理也是如此。
他大概不曾意識到,自己一直在無形中壓制著妮可的野心和慾望。
當妮可為他暫時地把洛杉磯的家人與前途拋在腦後,他沒有想過,妮可是在遷就他的選擇。
這座城市匹配他的生活步調,能給他更光明的事業前景,讓他感到自在、舒適。
但妮可想念洛杉磯。
慢慢地,妮可的崇拜給了他自大的資本,妮可的隱忍成了他獨斷的武器。
當他拒絕搬去洛杉磯住上一年半載,當他反對妮可接拍影視劇,當他無視妮可的導演夢,當他在購置傢俱時不把妮可的意向當回事兒,他不是在故意跟妮可對著幹。
他是萬事以自我為先了太久,已經不記得,妮可也是有提出異議的權力的。
查理愛妮可,他真心地認定妮可是他生命中的最佳女主角。
可這好像也是他所能給予妮可的最大的褒獎了。
查理口中的“我的最佳女主角”,言下之意有兩個:
第一,妮可是他的;第二,妮可是演員。
在用浪漫的辭藻表白愛意的同時,他也下意識地給妮可的目標、能力乃至屬性設了限。
查理想當然地以為妮可提名的是演員獎
他或許把這看作某種至高無上的榮譽,但妮可是這樣想的嗎?
離婚之後,妮可用行動給出了答案。
查理可以拿到麥克·阿瑟獎金,妮可也能提名艾美獎最佳導演。
團裡有舞臺監督跟查理搞曖昧,劇組也有高材生帥哥追求妮可。
離開查理後的妮可煥然一新,這足以說明她有實力闖出一片天地。
相較於那個卑微、苦悶,被貼滿標籤、尋不見自我的男人的附屬品,
她當然更喜歡現在這個自信、快樂,富於魅力且懷揣理想的獨立女性。
在新的感情中,她屬於她自己。
歷經了無數次的爭吵和難堪,影片結束得意外地平和而溫暖。
查理和妮可的婚姻終究還是以失敗告終了。
可在我看來,他們的這段親密關係,過程自洽,結果圓滿,沒留遺憾。
它並非一幅讓人從此對婚姻失去向往的真相側寫。
它只是呈現給觀眾一種相愛的人未必適合相伴的現實。
認清這件事,人才能對許多無疾而終的愛戀釋然。
片中,對於妮可和查理這對正打著離婚官司的夫婦來講,氣憤和怨恨固然是真,但關懷和惦念也絕對不假。
即便已經分了手,在許多無須故作強勢的場合與情形下,依然是對彼此的愛主導著他們的本能。
第一次去見律師,查理就因為不願以惡意中傷妮可為代價奪得孩子的撫養權而跟律師談崩了。
至於妮可那邊,當律師們的私下談判恰好趕上午餐時間,不還是她給查理點的餐嗎?
全片的最後一幕則更加令人動容。
當離婚已成既定事實,身邊也有了新人陪伴,
妮可還是會自然地俯下身去,拍拍查理的腳,幫他繫上散開的鞋帶。
諸如此類的溫情戲碼在片中俯拾皆是,貫穿離婚風波的全程。
和滔滔不絕的爭辯相比,它們微不足道;在咬牙切齒的詛咒面前,它們不堪一擊。
可這些生活化的場景到底是在婚姻的殘骸中倖存了下來。
它們逸出,它們延伸,它們在婚姻而外的向度裡,封存著愛的烙印。
妮可最後一次給查理剪頭髮
影片的末尾,查理念起了那封妮可沒能讀出口的信。
在她的眼裡,這個男人堅定、執著,有條理,愛乾淨,思路清晰,才華橫溢。
愛上他只花了她兩秒鐘的時間。
而最後一句是——
“我將永遠不會停止愛他,儘管這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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