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靖安司建立了區域國別研究中心——讀《長安十二時辰》

今年夏天,電視劇《長安十二時辰》火遍全國,引起了觀眾對於長安城的興趣,對於《長安十二時辰》小說的興趣。據考證,天寶二年(公元743年)長安城的納稅人口將近二百萬人[i]。故事背景設定未天寶三年(公元744年)上元節。長安城內琳琅滿目的海內外商品,各種膚色的人員,祆教、景教、佛教、道教等不同宗教的文化,天南地北的美食,一切都在宣揚著大唐的繁盛富足與開放包容。然而,在這個洋溢著歡樂的節日氣氛的城市裡,一場可能引起城毀人亡的危機撲面而來。

為了應對危機,朝廷成立了靖安司,統攝長安城的賊事策防。本來抓捕行動按計劃順利進行,然而臥底崔六郎被識破滅口。緊急抓捕中,一名狼衛成功逃脫,一切線索中斷,反恐行動陷入了停滯。為了破解危局,司丞李泌急需取代崔六郎的人選,可是唯一合適人選——張小敬——卻是一個代罪等死的囚犯。

以當前區域國別研究的視角分析,長安城時一座彙集了諸多文化、不同種族的國際化大都市,唐文化有自己固有的特點,外來文化各有各的不同,相互之間關係錯綜複雜,而張小敬經歷了十年安西都護府的軍旅生活和九年長安萬年縣不良帥的都市工作經驗,是一位具有樸素的區域國別研究素養的人才:

首先,張小敬熟練的掌握了突厥語。在祆教祠圍堵狼衛橋段,文中寫道“張小敬跨步向前,走到祠堂階前,居然說出一口流利的突厥語。”外語是溝通的工具,是打開相關文化大門的鑰匙,張小敬在危急時刻用突厥語與對方溝通,既便於對方理解自己的意圖,同時又是一種直接的震懾。當今世界不乏血淋淋的教訓,9·11事件之後,美國發現其整個政府體系會說普什圖語(阿富汗最大的一種語言)的不過二三人,阿拉伯語程度良好……的美國外交官為數寥寥……布什宣佈了一項名為“國家安全語言倡議”(NSLI)的計劃……撥款1.14億美元實施該計劃[ii]。

其次,張小敬有十年的“田野考察”經驗,瞭解相關的異域文化。安西都護府本就是一個多民族雜居、多種文化碰撞且軍事衝突侵擾的地區,張小敬在此處的長期生活,親身感受到了不同的文化。奧蘭多·費吉斯認為:“文化並不僅僅是由藝術作品和文學詞語構成的,它還包括不成文的規矩、符號和象徵、儀式和姿態,以及一種普遍情感……豐富人們的內心生活。[iii]”從費吉斯的定義中我們可以清晰的理解文化的含義,張小敬雖然沒有對於文化進行理論的概括和昇華,但是在實際運用中得心應手,收放自如。他在逼迫突厥狼衛投降之時,誅心的手段即拋出他了解“突厥狼衛隱秘儀式”這一文化,成功引起了狼衛的恐慌和不安;在謀算拉攏祆教大薩寶時,他把祆教“三善三惡”理念、“正神馬茲達”“躬燃純火”等通通告訴了賀知章,最終成功爭取到了大薩寶的真誠合作;在逼迫曹破延吐露線索時,他敏銳的發現了曹破延被剃去頂發的細節及這一現象背後的意義,指出了“只有阿史那家的貴人才有資格懲罰狼衛”這一關鍵點並剖析了整個事件的隱情,使得曹破延指認出了關鍵人物。

第三,九年的萬年縣不良帥工作經驗,張小敬有自己的研究領域,積累了豐富的破案經驗和長安城的社會研究經驗。雖然文中沒有直接對其九年工作進行追述,但是在他尋找“闕勒霍多”的過程中,能敏銳的分析敵人留下的蛛絲馬跡,根據線索找到合適的專業人士進行解惑,使案子的偵破進程不至於耽擱。如,在驗右殺貴人的屍體時,張小敬指認出了造成屍體上傷疤的武器種類以及根據老繭等一系列細節判定了屍體的身份地位。在追尋魚腸的過程中,他僅憑一些魚腸掉下來的竹片就聯想到了靖安司所存證物以及頂級的專業的匠人,最終得到了期望的答案。

第四,張小敬填補了長安城知識儲備的空白。“我在西北當兵時,曾見過一種水。它從巖縫裡流出來,表面浮著一層黑油,手感粘膩,跟肥肉油脂類似,所以叫作石脂。……得用秘法煉製,再拿點燃的著有或蓖麻油去引——一旦點著,不死不休。”因長安城內對於石脂的認知僅限於可以制墨,張小敬將自己在邊疆的見聞當作奇聞無意識的講給了徐賓。結果在查詢闕勒霍多的關鍵時刻,幫了大忙。

第五,張小敬有家國情懷。文中他不止一次的表達了“我是為了長安百姓”的觀點。且在宰相希冀奪取靖安司權力的過程中,他遭到全城通緝都沒有接受葛老送他出城、遠離是非的建議,義無反顧的回到自己的工作中繼續追尋闕勒霍多。

綜合上述五點內容,張小敬基本具有了當下處於討論之中的區域國別研究所要求的人才培養目標。不過弔詭的是,他同時還是一個殺死上司的死刑犯。一場毀滅長安的驚天陰謀,能阻止它的只有一個人,而這個人確是觸犯刑律的死刑犯,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誠然,文學作品需要製造矛盾和衝突,刻畫張小敬這個矛盾的統一體,塑造其悲天憫人、大愛無疆的英雄形象,以推動波瀾壯闊的情節向前發展。但是,並非任何時候、任何事件都可以像小說中所描繪的情節,按部就班的取得圓滿結局。

所以從常理出發,靖安司在創立之初,即應展開區域國別研究,因為在天寶年間的盛唐時期,雖然歌舞昇平,但是危機四伏。

首先,綜合國力強盛,經過長期的戰爭,威脅國家安全的突厥已經一蹶不振。海晏河清,四海昇平。絲綢之路貿易發達,各種異域貨物齊集長安城。對於如何構建突厥沒落之後的國際秩序、提高貿易水平、擴大貿易範圍,應該有一個具體的研究考量和規劃方案。

其次,長安城中居住著不少外國人,波斯人、大食人、日本人、突厥人等等。不同文化的湧入,對於行政是一項挑戰,但是對於進行區域國別研究卻是絕佳的研究素材。不同的文化與種族具有不同的世界觀和價值觀,缺乏相互之間的瞭解和理解,容易產生衝突和災難。小說中的闕勒霍多所引起的連環性質的殺戮就是血淋淋的證據。

再次,唐帝國的繁盛,長安城的富庶,有充足的經濟實力資助人才到邊疆甚至是對象國/區域去遊學。既可以增長相關人才的知識儲備,完善唐帝國的知識結構,又可以加強溝通與交流,將災難消滅於無形。

最後,靖安司有充足的人才儲備,書中提到了靖安司不分胡漢,均是從各單位選拔的頂尖人才。這些人才或是記憶力過人,或是精於與外國人/外族人溝通,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長。只是這些人才所儲備知識有些單一且不具備系統性、理論性,需要進一步的培養。

總之,若靖安司有成體系的區域國別研究中心,批量培養出了相關人才,那麼長安城或許就不會陷於十二個時辰、安危繫於一人的緊迫危機了。

參考文獻

[i] 《撒馬爾罕的金桃》,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美] 薛愛華著,吳玉貴譯

[ii] 《本土知識的全球意義》,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8年9月,任曉

[iii] 《娜塔莎之舞:俄羅斯文化史》,四川人民出版社,[英]奧蘭多·費吉斯著,郭丹傑,曾小楚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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