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歐洲理性主義形成，並在17至18世紀廣泛傳播以來，不論是笛卡爾還是斯賓諾莎、萊布尼茨的理性主義，都非常注重理性主義本身，而不與其他領域相聯繫。對於從傳統中尋找價值和理念的目標，我們也可以用哲學的思辨和嚴密邏輯來理解。哲學家能夠系統且詳細地介紹理性主義及理性主義者、兩種知識類型等，同時對其中存在的問題作出深刻的批判和探討。讀者也能從“技術知識”和“實踐知識”之中獲得啟發，對我們反思理性主義具有深刻價值。

一、什麼是理性主義和理性主義者？

理性主義是17、18世紀從歐洲發展起來的哲學傳統，一種產生於確定性也終於確定性的思想。理性主義的方法論基礎建立在科學技術的發展圖景之上，所信奉的就是事物發展受客觀規律支配，科學能夠把握住客觀規律。理性主義者過多強調必然性和確定性，認為當從原因推及原因，層層推導之後，就能夠追溯到終極原因。對於“理性”的理解，不是一般的理性，而是偏向於近代以來流行的技術理性。

培根和笛卡爾留給人們的是“技術霸權”，理性主義所推崇的就是理性在技術上的運用。在歐克肖特看來，理性主義就是主張技術之上、方法至上、理性至上的一切理論和方法，而理性主義的核心就是強調一種確定性。

啟蒙運動號召人們將理性視為權威，解放了人們的思想，所有的一切都受到了理性主義的檢驗，在此之下才能獲得合法性或是有效性。如若與理性主義的觀念相異，那理性主義就將其排除在外。由於理性主義本身的不可懷疑，因此只有理性主義本身，或是經過理性主義檢驗的東西，才能被建立起來。

英國哲學家歐克肖特描述了理性主義者的心理“我們可以在理性主義者的氣質上看到一種對時間深深的懷疑，一種對永恆急切的渴望和麵對一切局部的、短暫的東西時的煩躁不安”。理性主義者“始終主張心靈不依賴於一切偶然原因，思想除了‘理性’的權威外不服從任何權威”，同時理性主義者相信“‘理性’對於全人類都是共同的，理性思考的力量也是普遍的，它是論證的根據和靈感”。

理性主義者處在權威、偏見、傳統、習俗和習慣的對立面，他們對於事件的態度就是將其解決。理性主義者與經驗主義者的共同點就在於不忽視經驗，而兩者的區別就在於理性主義者堅持其經驗到的東西，並且能夠將複雜且多樣的經驗整合，從而形成一套原則，接著依照理性的緣由來維護它們。

二、技術知識和實踐知識有什麼區別？

近代理性主義認為通過理性和邏輯推導，加之對理性的運用，就能勾畫出人類發展的藍圖併成功實現，而這樣的人類“理性”實際上是被誇大了的，理性本身是有限的。

為了闡釋對理性主義確定性的批判，歐克肖特將所認為的知識分為了兩種，一種是技術的知識，另一種是實踐的知識或傳統的知識。技術知識能夠通過學習規範、公式、條例和其他書本的東西來習得，而實踐知識則如波蘭尼所講述的“默會知識”一樣，無法像學習規則和數學公式那樣將其學會，而只能依靠長期的實踐活動，最後達到領會並運用的地步，也就是隻能通過對自己的親身實踐進行總結，才能掌握這類知識。

歐克肖特提出的兩種知識的分類，其標準或許並非特別明晰。在歐克肖特看來，技術知識是已經獲得並且經過整理的，這種被整理過的知識被人們視為指導實踐的標準，是間接的；而實踐知識則是在技術知識不能使用的環境之下，通過具體的實踐活動所獲得的，是間接的知識。歐克肖特的描述中對後一種知識的明顯的正面傾向，也是他想要重拾傳統的原因，但是技術知識並非憑空產生，而是在實際行動中與實踐知識不可分離，並不能有效將二者區分開來。因此歐克肖特的這一種分類法，並非是完全妥當的。

歐克肖特認為理性主義主張不存在實踐知識，所有知識都是技術知識，這是他所要批判和反對的。技術知識的突出特點，就是將問題或者不可言說的事物向簡單的規則轉換，它所關注的是對於當下的影響。理性主義在本質上是目光短淺的，對於短期利益的追求無法帶來長久的持續，實踐知識即便被觀察到，也將要被理性主義者化約。歐克肖特的觀點認為，對於任何一個簡單的活動，都包含著實踐知識，脫離了實踐知識的任何一項技能活動都是不可能的。

現代人重視技術知識，卻忽視實踐知識，因技術知識以一種預先被規劃和給定的樣式出現，被視為智慧的結晶而學習，但是實踐知識卻因其本身的偶然性，被人們視為應當被拋棄的知識。然而，一味強調技術是對知識的誤讀，無法讓人掌握真正的知識，也無法掌握真正的政治知識，所以實踐知識也應當得到人們的重視和承認。

事實上，對兩種知識的區分和運用不僅具有理論上的指導意義，也具有十足的實踐價值。人們不能通過熟讀詩書而成為詩人，不能把紙上談兵和真正的軍事藝術混為一談。對其他領域來說，也就是不能依靠某種構想和目標來進行活動，而要通過實踐和經驗的總結來掌握我們所面對的對象。

三、理性可以成為你的工具嗎？

近代工具理性在這一領域中極度擴張，理性的價值被淹沒，導致多數人難以找到價值和意義，人所建立的規則被加諸於多種多樣的研究對象，因此最終也與研究者的理智形成了統一體。

歐克肖特剖析了其中的特點，首先他認為理性主義之中存在工具性，而工具理性中存在一種懷疑精神，也就是傾向於相信經過自身經驗證實的知識，而原有的素養被已確立好的、中立的“工具”知識所取代，其中的韻律和持續感逐漸消失，並也被一種訓練分析後的技能所取代，從而使得本身的價值被否定。

另一方面，他認為在近四百年的發展裡，理性主義已經佔據了絕對的地位，理性主義可以操縱諸多事物。既然人類理性有限，那就不應當執著於對未來藍圖的描畫，而是應該從傳統中汲取經驗和智慧。傳統是歷史經驗的結晶，本身就存在延續性，現代性的發展也是從傳統中得來的。而傳統對於理性主義者來說卻不重要，傳統在理性主義者處並非一種實踐知識，而是可以從書裡得來的技術知識。

理性主義者認為，理性的計劃是最好的，是適用於一切事物的，只要遵從理性的選擇，就能產生最後的完美結果。於是在理性主義者的計劃下，就變成了利用理性的功能克服環境，卻最終喪失其特殊性，成為一種普世法則。由此任何出現的問題，都是按照理性主義思維能定義的問題，不斷地循環論證和重複，呈現出一種自我演繹的邏輯系統的樣態，卻沒有找到或是提供新的知識。

這種將經驗放在構建之後的方式，帶來了諸多弊端，人們不再具有智慧，而只侷限於技術和其他層面，人們對知識的本質產生了誤解從而導致了心靈的墮落。為了解決失敗的理性主義計劃，理性主義者企圖利用另一個他希望可以成功的理性主義計劃來彌補，從而越發陷入了循環的困境。

四、理性主義也需要反思

歐克肖特的傳統觀是對當今理性主義的回應，也為我們重新塑造現代精神家園提供了理論方向。在他看來，傳統或許已經被理性所“技術化”，傳統的習慣也被理性主義所改變。所以從知識論到具體的世界中，理性主義都佔據了上風。

事實上，傳統不是一個固定不變的存在，而是隨著實踐的發展，逐漸發生著改變，是一個不斷豐富、擴充並調整的開放系統。傳統不僅僅反映著過去，也在對社會發出新的挑戰。傳統的靈活性也能夠對實踐加以補充和回應，不同的甚至相悖的理念在這裡可以共生，不同的價值可以在這裡產生對話。一定程度上，在多元中汲取靈感，卻不過度崇尚理性或是專注於目標的探索，是理性主義者所要重新確立的方向。只有當理性能指導人類活動卻不被過分崇尚之時，哲學的現代性才會重新煥發光彩，才會在理性和傳統的土壤中獲得全新的靈感和思維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