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实话,我看不惯老吕的做法。
这话我不敢给外人讲,因为我太年轻,作为一个刚刚走出校门不到一年的学生,我必须恭恭敬敬地对待单位的任何一个人,连对门卫老刘也不敢例外。
相对于老吕,他资格要比我老的多,老吕办事大大咧咧,是单位的老人,不要说我这样的毛头小伙子他看不上眼,就连我们科长他都不放在眼里。
老吕在物资科,负责备品发放。我在后勤科,协助科长梁欣负责后勤服务保障工作。
对待工作,我敢打赌,以昂贵的人格担保,绝对没有问题。只是,我有个坏毛病:容易急。上次,纺织局派人送来两卡车材料,我想到:这些材料可是我们厂的急需品,必须抓紧入库、必须抓紧分发、必须尽百分之百的努力保证投入生产!不知不觉中,我急了一头汗,于是,我催促装卸工人和物资科、后勤科的同事都过来帮忙,抓紧抢卸。
急什么急,这是急活吗?老吕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
吕工啊,各分厂和车间等着用料呢!我急呲败肚地说道。
小张啊,不是我说你,是效率重要呢,还是安全重要呢?如果抢装抢卸,出了安全问题谁负责?!我说你呀,就是年轻!
大家伙慢慢干,急个球!老吕向大家挥挥手,看也不看我一眼,转身走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吱声。
我无奈地搓搓手心、揉揉手背,心里埋怨自己没城府,又犯了着急的老毛病。
转眼到了月底,大多数部门的考勤表陆陆续续报了上来,我对照部门表排查了一下,发现还有物资科、技术科、特检科的考勤没有上报。我拿起座机,准备逐个部门催报一下,转念一想,无外乎楼上楼下的,距离不是太远,作为年轻人,亲自跑一趟最好。于是,我走出办公室。经过卫生间时,我特意站在洗手池的镜子前,照了照,头发有点乱,用手理了理,感觉还不是太满意,又从左裤兜里掏出小梳子,仔细地梳了梳。
我这个人打小爱臭美,无论是鞋子,裤子,褂子,都要弄得整整齐齐、板板整整。记得好像是上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有个叫赵纪文的小同学,偷偷地从家偷来他叔叔的一盒发蜡,香喷喷的那种,不时散打出阵阵香气,我羡慕的不得了。说是一盒,其实已经所剩无几,只在小方盒的角落处剩下那么一点点。我跟在赵纪文屁股后面讨价还价,用尽一切手段,最终以一本田字格的代价将发蜡盒弄到了手。放了学,躲在无人处,用手指使劲抠出剩余的少许红色发蜡,往双手手心一搓,蹭蹭蹭使劲抹在头上,顿时一股香喷喷的气味围绕了我,在同学们羡慕嫉妒恨的眼光簇拥下高高兴兴地回了家。回到家,可想而知,老爸一看我明晃晃的头油,二话没说,劈头就是一巴掌,老妈拉都没拉开,打的我恶嚎了半天.....自那后,臭美的毛病虽有所收敛,但是凡事收拾一尘不染、追求完美形象的习惯却没有改变。譬如,初中时曾留下新潮的燕尾发型,将绿军装小褂套棉袄披在肩上左右摇摆而不穿,寒冷冬天冻的瑟瑟发抖也不愿穿臃肿难看的厚重棉裤而情愿受冷耍单......过往之事,不提也罢!
我噔噔噔来到三楼,先敲开了技术科的门。
胡科长,您科里考勤还没有上报,我过来拿一下。我对胡科长说到。
哦!是小张呀,考勤还没有做出来,明天吧!胡科长沉稳地端起茶杯,吱喳喝了一口。
到月底了,尽量今天吧,胡科长。我继续说道。
你先回去吧,做完我让人送过去!胡科长显得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我以我正常的智商判断,胡科长有些生气了。我要保持应有的自尊。我选择了放弃坚持:好吧,胡科长,您忙着,那我走了。
不送。
噔噔噔,我来到四楼物资科。
笃笃笃!我敲响房门。
进来!
我推开房门。
什么事呀?说话的是老吕。
吕工啊,您们科的考勤还没有上报,我来拿一下。
哦!不急。明天吧!老吕慢悠悠地说。
明天1号了,该上报了。我有些着急。
不急,急个球!明天也不晚!
我咽咽唾沫,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虽然年轻,可智商不幼稚。特检科在五楼,我没有上去。我垂头丧气地回到了一楼。
刚走到一楼拐角处,迎面老杨走了过来。我和老杨是老乡,平时无话不谈。
见我耷拉着个头,满脸的不高兴,老杨问我:咋回事?小张?
唉!没事。
我满肚子不舒服,也没理会老杨,转身回到办公室去了。
周一开完厂务会,科长梁欣对我说:小张,去贾副厂长办公室一趟,把这周的签报拿过来,然后送给厂办郝主任。
好勒,科长,我这就去!
说实话,我对贾副厂长印象不是太美好,他人老练,说话办事总喜欢唱高调,办件事能急死个人。嘘!
贾副厂长要是能像人家甄厂长那样认真就好了,既讲原则,办事又干净利落。我就佩服甄厂长这种行事风格!
没办法,科长安排了工作,我只能照办。
笃笃笃,我轻轻地叩响贾副厂长的办公室门。
进来!
得到准许,我轻轻推开房门。贾副厂长正端着水杯看报纸。
贾副厂长,我来拿签报。
哦!下午吧!我还没有签批意见。贾副厂长拉着脸说。
我站在原地,没动。
贾副厂长推推老花眼镜,看看我:还有什么事吗?
贾副厂长,厂办等着签报呢,您看是不是现在签批一下?
哦!小张啊,不急,这样,你先回去,回头我让厂办的人过来拿!
哦,哦!我喏喏地答道。
对了,小张,你的工作还是不错的嘛!积极肯干、充满激情,不过,
贾副厂长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以后记住,干工作不要过急,慢慢来,稳着干,要照顾其他同志的情绪嘛,好吧?!你去吧!贾副厂长文雅地笑笑,右手随意地轻轻地将水杯放在办公桌上。
谢谢贾副厂长、谢谢贾副厂长!那我去了......
我从贾副厂长办公室退出来的时候,忽然想起,我应该给贾副厂长喝完的水杯续满水......这个念头刚一闪现,我使劲一拍脑袋:这个想法真扯淡!
接下来的日子,工作一如既,我尽力改正着容易着急的坏毛病。
这不,上午一分厂的老时来领材料,同事小郎说,一个人也是领,两个人也是领。为了讲究效率,不如凑到一起再领。小郎端起水杯,对火急火燎的老时说:老时同志啊,这样吧,明天正好二分厂的老朱也来领取材料,你明天再来,大家一块领,省事。
可是,郎工,我们那边着急啊!......
急什么急?你要顾全大局,办事不在这一天,明天吧!小郎果断而沉稳地打断老时。
你,你这是什么作风?!
你急个球!小郎端起水杯,喝了一小口。
算了!郎工,我去帮时师傅去分发吧!我站起来对小郎说。
你?出了差错你负责?!
我负责!我一着急,脱口而出。
你能负得了这个责?!小郎也开始较真。
我......
他能!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有人抢先说道。
咦?是甄厂长!不知甄厂长何时站在了门口。我和小郎的办公桌都背对着房门,再加上小郎和时师傅一直在呛呛,所以,甄厂长何时到的门口,我们竟然都没有发觉!
......
帮时师傅分发完材料,小郎一个月都没搭理我。唉!我这着急的毛病还是没有改过来......
临近年关的时候,在贾副厂长的强烈建议下,我被下放到二分厂二车间当工人,职务是工程师。
一年后,也就是贾副厂长退休的那一年,在甄厂长的提议下,我又回到了市纺织总厂,任计划科科长一职。甄厂长说,工作上容易着急的人,责任心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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