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長一段時間,“綜藝節目”的眾聲喧譁與鬨堂潮汐聲,都是我們耳畔的背景音。
我深刻的體驗是,我在房間裡操弄著電腦,而外間裡傳來的“綜藝節目”的聲音,總是不失時機地從門縫裡鑽進來,伴隨著父母開懷的笑聲,成了我耳邊縈繞不去的伴音。
當父母的笑聲強烈到超越我的容忍度的時候,我忍不住抽出我的腳步,來到外間,看一看電視屏幕上究竟上演著什麼樣的皆大歡喜。
雖然我已經沒有耐心坐在電視機前,看完一個完整的“綜藝節目”,但這種相伴在耳邊的“綜藝節目”的聲音,還是頑強地把一些最流行的節目灌輸進我的頭腦。

我印象中,王小丫在“開心辭典”裡目挑神與的確認聲,小尼主持猜歌曲時的欲擒故縱術,董卿在古典文化節目裡的遊刃有餘的老師範,都曾經一一地在我的“耳邊”留下深刻的印象。
曾經,“綜藝節目”是我們的至愛,只是當今天“綜藝節目”隨處可見、在電視機上鶯飛草長的時候,我們失去了坐在電視機前的耐心,而將“綜藝節目”實行“降維處理”,把曾經我們用眼睛觀看的節目,降維到用耳朵聽的地步。
為什麼會這樣?
我想,這恰恰是因為比電視機更吸引我們的是能夠讓我們有著更有參與感與互動效應的互聯網的誘惑。
而實際上,“綜藝節目”的悄然嬗變,也體現在它日益強化了它的互動性質。
但是,“綜藝節目”的互動也有它的天花板與瓶頸期,畢竟,電視節目的互動只能說是一種“偽”互動。電視節目的製作者,深深地知道互動的重要性,但是,它的互動只能在它的框架裡完成,而不可能讓熒幕下的觀眾真正地參與。
為什麼互聯網的魅力是如此之強大,就是因為它的互動性。
國內最大且經久不衰的“綜藝節目”,應該說是春節晚會。而春節晚會從它的誕生伊始,就突出了它與觀眾的互動性,但這種互動僅僅是一種形式,所以我說這是一種“偽互動”。
儘管春晚徒有其表“互動”的表面形式,但已經帶來了一次“綜藝節目”的革命。
其實春節晚會發展到今天,越來越失去了開始時的那種接地氣的親民化原則,反而使舞臺化的跡象越來越嚴重,但是,即使是如此,春節晚會至少在表象上,依然沒有放下攻克互動性越來越弱的努力。比如,它會出一些對聯題目,讓觀眾參與一下;會與手機互動掛起鉤來,讓觀眾搖一搖手機,參與到電視節目裡的互動指令中。
可以看出,“綜藝節目”知道互動的重要性,它的最大對手就是互聯網的無所不在的互動強項。
當年春節晚會為什麼能迅速地佔領綜藝節目頭牌老大的地位,正在於它建立了一個臺上與臺下可以無縫對接、無障礙交流的共享空間,使得觀眾的代人感能夠在屏幕上,找到自己作為觀眾的代理角色,從而實現了觀眾對節目的參與感。
但正如我們上面所說的那樣,這是一種偽互動。
之後,“綜藝節目”不斷地用它的層出不窮、腦洞大開的互動性來打破戲劇舞臺上的牆壁束縛。《正大綜藝》是我小時候印象深刻的一個“綜藝節目”。
它的突出性標誌,是主持人對整個節目的主導與操縱,由此,我們看到了一直以來一本正經、正襟危坐的趙忠祥在屏幕前與女搭檔一唱一和,以襲仿自散文的“形散而神不散”的閒聊方式,彎彎曲曲地將節目主題串聯起來,這也是一種互動性。但我的印象中,對這臺節目並不是十分的喜歡,關鍵是因為,它的內容過於碎片化,對國外的一些內容的介紹,往往注重獵奇性,反而失去了讓老百姓能夠接受的真實感。
由此我聯想到為什麼今天網絡上自媒體直播能夠大行其道?我想,這主要原因就是網絡直播有一個電視媒體難以望其項背的長處,就是追求真實性,可以說,一個放低了視角、無間斷連續的鏡頭賦予了網絡直播以更為誘人的魅力。而電視節目裡經過加工與剪輯過的鏡頭,雖然看起來,把最好的部分集束地薈萃在一起,但是也少了許多冗長中的真實感與平淡中的生動味。
這一點本人感覺最為深刻,現在戶外直播頗為流行,這種直播,動輒有幾十萬的粉絲,關注者甚眾,它的魅力,是直接展示了戶外行動中可能出現的平淡而真實的生活,提供了全景式、無間斷的畫面信息,能夠給予觀看者以更為全面的信息維度,而這種對一個過程的全程展現,是“綜藝節目”裡過分人為的裁減所無法給予我們的。
“綜藝節目”的這種“偽互動性”,可以說是“綜藝節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根本原因。所以,我們看到目前佔據熒屏的“綜藝節目”都是努力在“互動性”上大做文章,最典型的就是湖南衛視放縱主持人在舞臺上放任自流地進行遊戲互動,其好處是很容易調動了舞臺的活躍氛圍,但同時,也讓主持人與參與明星的各個本來應該遮遮掩掩的“死角”也暴露無遺。
這種舞臺上為所欲為的“綜藝節目”帶來的是一種“雙面刃效應”,演員本身應該具有的神秘感,在這種節目裡被剝離得一乾二淨,豈止混的是一個臉熟,而完全是把演員那麼一點遮羞布都剝飾乾淨,就像朱時茂,原來也是一個正劇演員,但自從在“綜藝節目”裡出演小品之後,再讓他回到正劇中扮演一個角色,可以說已經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所以,朱時茂的演藝生涯也終結在他在“綜藝節目”中的巔峰狀態。
一個演員曝光越多,自然是夢寐以求的好事,但也意味著之後的一切如同“見光死”一樣,會遭遇到更多的挑剔的目光的審視,如果沒有具備足夠的承接被審視的功力與能力,很可能要在這種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審視中丟盔卸甲,丟掉自我。
很多明星,就是因為被審視的目光“多看了三五眼”,最終看到形象與地位四分五裂,此中教訓不能不深刻地記取。
“綜藝節目”以它的拼湊性,減少了觀眾進入的門檻,成為電視機前選擇的一種首選;而它的聲畫俱榮的同步性,可以讓它更容易被受眾選擇,比如我一方面在電腦前操作,另一方面可以陪同父母完整地“聽”完一臺“綜藝節目”,而更多的青年觀眾對“綜藝節目”的遠離,也是因為這個節目,最終缺少一個真正的互動性的誘惑,這是包括“綜藝節目”在內的電視節目日益退出我們的娛樂視線的原因。
為什麼“互動性”會更容易成為人們選擇一項娛樂項目的焦點所在?我想,就是每一個人都會選擇有自己參與的事件,從中獲得一種自我身份與想象的滿足感。“綜藝節目”的盛與衰,都與這種個體對“互動性”的期許有著密切的關係。
但不管怎麼說,“綜藝節目”以它的轟擊式的傳播方式、喧鬧的取寵方略、勿需大動腦筋的單向灌輸性而能夠在電視屏幕上暢通無阻,輕易地剝奪坐在電視機前圖一個悠閒與快樂的關注的目光。在“綜藝節目”提供的快樂時光中,時間像打鞦韆一樣,快速地過去了,等到我們從“綜藝節目”裡回過神來,我們收到的是“綜藝節目”裡送給我們的一個用歌詠的方式吟頌的疑問:“時間哪兒去了?”
其實,我想說,“綜藝節目”就是剝奪我們時間的一部分,但這種剝奪,又以另一種方式賦予我們的記憶以一種沉澱,使人們從綜藝節目裡的每一個像地層一樣的層積裡,感到我們的時代在我們心中的印跡,在我們心裡的投射。從這個意義上講,“綜藝節目”又是我們生命的一部分,與我們的感知難分彼此,深刻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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